中新網客戶端北京1月25日電 題:“俗人”鄭板橋:一個“中產”的奮斗史
記者 宋宇晟
乾隆二十二年(公元1757年),65歲的鄭板橋在一次聚會上寫下了這首詩。
他回首自己已經走過的人生,看到的是宴會、賭酒、通宵、策馬,概括成四個字,就是吃喝玩樂。
面對同來聚會的年輕人,鄭板橋似乎還有一點“語重心長”的口氣在里面——你們不要笑我這一大把年紀,老夫現(xiàn)在吃喝玩樂的勁頭可是比年輕時還強呢。
學書學劍皆不成
鄭板橋年輕時什么樣?
老實說,從生平經歷上看,那段時間,鄭板橋過得并不是很順。
康熙三十二年(公元1693年),鄭板橋出生于一個“中產”之家。其祖、父都是當時的文化人——祖父是位儒官,父親考中秀才后便在鄉(xiāng)里設館教書。
但到三四歲時,鄭板橋的母親就去世了。年幼的他由乳母費氏撫養(yǎng)。
偏巧這幾年年成不好,再加上鄭板橋母親病逝,父親轉年又續(xù)娶了郝夫人,本來算是“中產”的鄭家,已有“家道中落”的跡象。
鄭板橋的童年就是在這種稍顯困頓的家境中度過的。
雖然經濟條件不好,可生在耕讀之家的鄭板橋,眼下似乎只有讀書一條路可以走。
學習成績如何呢?大概二十多歲的時候,他考中了秀才。可直到三十歲,鄭板橋在科舉的道路上并沒有“更進一步”。
恰在此時父親也去世了。一家的生活也隨之陷入困頓,生活來源減少了不說,還要解決家中的欠債。
這時的鄭板橋對自己的人生很不滿意。
落拓揚州:賣畫為生,為省房租住寺廟
顯然,僅靠在家鄉(xiāng)教書已經難以為繼了。不得已,鄭板橋來到家鄉(xiāng)附近的揚州賣畫,像今天的“北漂”一樣,他成了“揚飄”。而這一“漂”就是近十年。
當時的揚州很是繁華,雖不比京城,但這里是當年的食鹽供應基地與南北漕運咽喉。在這樣的城市生活,光鮮可開銷也大。和今天的“北漂”一樣,“住”是一個大問題——住客?;ㄥX多,又沒有親朋可以借宿。為了省下些許住宿費,鄭板橋就借住在寺廟。
其實,這期間,鄭板橋賣字畫的所得并不多。他畫的竹子也不被當時人喜歡,可他卻不愿為了迎合買家的口味而改變自己的畫作。
這十年恐怕是鄭板橋人生的低谷——他的獨子夭折,結發(fā)妻子徐氏去世。這個“中產”之家越發(fā)破落了。
“世人都道神仙好,唯有功名忘不了。”鄭板橋不想再這樣沉淪下去。畫賣得不好,一介書生還剩下做官一條路可以改變命運。而要做官就要在科舉之路上繼續(xù)走下去。
艱苦的生活環(huán)境往往催人奮進。在揚州賣畫的這十年,鄭板橋自認學習還是很勤奮的。
相比于相信天賦、天才,他似乎更相信讀書的成績來自于刻苦、努力。他后來曾在家書中說,讀書過目不忘最不濟事,孔子讀《易》尚且韋編三絕,翻閱無數(shù)次,只看一眼能有什么用?
四十歲時,鄭板橋到南京參加鄉(xiāng)試,不負十年辛苦,一下考中了舉人。
感覺人生到達了巔峰
中了舉人后的鄭板橋幾乎完全變了一個人。
“飽暖思淫欲。”有了身份,又有了錢,鄭板橋玩嗨了——開宴會,泛舟河上、美女相伴,痛飲高歌,喝大了有時還痛哭一場。
這時的鄭板橋變得多情起來。
在被鄭板橋自己收入文集的詩詞作品之中,不乏“艷詞”。其中就有直接與歌女斗情的描寫。“眉梢有話,舌底生春,把酒相偎”這樣的句子出現(xiàn)在其作品中。
另一首《賀新郎•有贈》大概是贈給曾經的戀人,詞中寫了一次艷遇,戀愛的對象在作品里被他稱作“可人”。
這些還都是詩詞作品中的記載。真實生活中,鄭板橋也是春風得意。
乾隆元年(公元1736年),鄭板橋四十四歲,中二甲第八十八名進士。在科舉這條路上,鄭板橋算是走到了盡頭了。
四十多歲,有了功名,前途大好,雖然已不年輕,鄭板橋還是續(xù)娶了郭氏,后來又納了饒氏為妾。
為官之道:五斗何能折我腰?
可抵達人生巔峰之后的五年多時間,鄭板橋一直在等。
在清代,考中進士并不意味著就可以做官了,你還要等待有官員出缺——有人給你騰出位置,你才能去當官。
乾隆六年(公元1741年),這個機會終于來了。轉年春天,鄭板橋就到范縣上任了。
雖然是個小縣城,他還是希望在這里實現(xiàn)自己的抱負。
做了官的鄭板橋對于官場的這一套,還是有自己看法的。比如他對一些衙門排場并不“感冒”。在詩中,他就明白地表達出,對那種長官出行就要鳴鑼開道的規(guī)矩,頗不適應。
幾年后,鄭板橋調任濰縣知縣。在這里他面臨了嚴酷的考驗。
上任第一年,濰縣就出現(xiàn)了海水倒灌,隨之而來的瘟疫、饑荒,讓百姓吃飯都成了一件難事。
鄭板橋的反應是開倉放糧、賑濟災民,可動用國庫糧食需要層層審批。對于本就厭煩那時官場繁文縟節(jié)的鄭板橋來說,他考慮的是吃不上飯的百姓。即便在無批文的情況下開倉賑災可能毀掉自己的仕途,他也要盡快讓百姓填飽肚子。畢竟他自己曾受過窮,也知道吃不上飯的滋味。
于是他“擅開官倉”,為百姓發(fā)糧。賑災后,鄭板橋又帶頭捐出半年的俸祿,修建東關土城。
可這樣做終究不合規(guī)矩,鄭板橋的官也做不長了。
不過,他并未因此悶悶不樂,反而后來在一幅畫中題寫了這樣的詩句——誰與荒齋伴寂寥,一枝柱石上云霄。挺然直是陶元亮,五斗何能折我腰?
賣畫之道:明碼標價,只要銀子
不做官能去哪?不想為“五斗米折腰”的鄭板橋再次回到揚州重拾舊業(yè)——開始賣字賣畫。
可這時的鄭板橋已不是當年的鄭板橋。他的名氣也大了,甚至總會有人向他求字。
乾隆二十四年(公元1759年),鄭板橋為自己的書畫開出了一份“價目表”——大幅六、中幅四、小幅二,書條對聯(lián)一,扇子斗方五錢。
這價錢確實不便宜了,條幅對聯(lián)也能賣到1兩銀子。
雖然是賣畫掙錢,可鄭板橋仍然有自己的脾氣。他特意為自己賣畫一事做了說明。“別總送些禮物、吃的來討書畫,您送的這些我也未必需要,還都不如銀子好使。您送來銀子,我心里也高興,書畫質量自然就會高一些。如果要是賒賬的話,就別怪我年老精神不濟了。”
此時的鄭板橋雖不太富裕,生活也算過得下去。奮斗了大半輩子,而今也只是基本享受到“中產”的生活。
生活的困難并沒有磨掉鄭板橋身上的棱角。他依舊與友人飲酒作樂,身上仍然能見那文人風骨。
和早年在揚州賣畫時一樣,晚年的鄭板橋還是獨愛畫蘭、竹、石。
他曾在畫中題寫了這樣一首詩:竹也瘦,石也瘦,不講雄豪,只求纖秀,七十老人尚留得少年氣候。(完)
參考資料:
1 [清]鄭板橋 著,卞孝萱 編:《鄭板橋全集》,濟南:齊魯書社,1985年6月版
2 王慶德:《鄭板橋傳》,北京:文化藝術出版社,2014年1月版
3 [清]鄭板橋 著,王慶德 注:《鄭板橋詩文集注》,北京:文化藝術出版社,2014年3月版
4 周積寅、王鳳珠 著:《鄭板橋年譜》,濟南:山東美術出版社,1991年12月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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